我的新疆故事⑰丨47年了……虎成兄，独库公路如你所愿
艾民
虎成兄 ，4月9日是你牺牲的日子。我凭窗遥望皑皑天山雪峰，思念如潮涌起。
47年前的这天，天山西段哈希勒根达坂上的一次特大雪崩，咆哮着裹挟万方冰雪，扑向正在独库公路筑路场地作业的你和两名战友。重伤的战友得救了，而冲在第一线的你却将28岁的生命永远留在这巍巍冰山之上，后来化作了独库公路烈士陵园墓碑上一行鲜红的文字：姚虎成烈士，中国人民解放军基建工程兵某团一营副营长。
独库公路。资料图
47年了，只要听到看到独库公路四个字，我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就会出现你的名字，出现你腼腆的笑容和眼神中那股炽烈而倔强的光。47年了，我总有一些话想给你说，有一些事想告诉你。
虎成兄 ，你是我记者生涯中遇到的第一位先进人物，也是唯一一位无法践约的采访对象 。
那是1976年深秋，我随同自治区慰问团前往天山深处的独库公路建设工地，采访收集筑路官兵的先进事迹。你是四届全国人大代表和部队学雷锋标兵，首长将你介绍给我。一开口我就听出你是咱陕西老乡，你也很高兴认识我这个记者兄弟。
姚虎成。资料图
在对你的采访中，我得知了筑路天山的极端艰难和辛苦。施工工地大都在渺无人烟的高寒山区，峰高坡陡，冰雪覆盖，你和战士们冒着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严寒，扒开冰层支撑帐篷，融冰化雪烧水煮饭。
起初车辆和机械上不去，你们不等不靠，人拉肩扛把数百上千吨的施工器材和生活物资运到山上。没有电力和机械，你们就凭着圆锹钉耙十字镐，钢钎铁锤小推车，用近乎原始的方法打眼放炮，劈山开路。
钢钎磨秃，铁锤砸裂，爆破声震蒙了耳鼓，硝烟熏红了眼睛，帆布手套一天就磨穿，解放鞋胶底一周就被石碴割烂，然而任何艰难险阻都摧不垮你和战友们的钢铁意志。你们鏖战多个战场，各项任务指标的完成率始终在团里名列前茅。
采访中，你总是赞扬战士们，很少谈及自己，你的故事都是战士们告诉我的。为了提高作业效率，你等不到爆破后硝烟散尽就钻进高不足1米宽不过80厘米的导洞内清运石碴，由于缺氧数次昏晕过去。清醒后为防不测，你在腰间拴根绳子，嘱咐战友听不到洞里动静就往外拽，说完转身又钻进了导洞。在你的带动下战士们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大大加快了施工进度。
望着你充满血丝的眼睛，握着你布满硬茧的双手，我的内心无比震撼和感动。作为新闻记者，我多想立刻将你们的英雄事迹报道出去，让新疆各族人民知道天山深处有一群为了他们的安宁幸福奋不顾身以命相搏的最可爱的人。无奈当年独库公路是为战备而打通天山的一条国防公路，对外尚未公开，我采访的先进素材只能作为内部参考上报，要等时机成熟才能报道。
临别时，我送给你一支英雄牌钢笔，约好等到时机成熟再来采访你。你送我一双崭新的解放鞋做纪念，相邀等到公路胜利建成时，请我同全连弟兄们一道共饮庆功酒。然而一年半后，我等来的却是你牺牲的噩耗。虎成兄，当年没能亲笔将你和战友们的英雄事迹见诸报端，是我永远的遗憾。
虎成兄，你我共同期盼的那一天，终于在七年后的1983年9月到来了：数万大军十年奋战，牺牲官兵168名、伤残2000余人，用青春、血汗和生命铸就的独库公路正式通车，并对新闻媒体开放报道。
我如约再次来到你生前所在连队采访，战友们带我来看你，我们含泪把胜利之酒洒在了你的墓前。他们说，你是副连长，牺牲前又提拔了副营长，但在大家眼中你一直是那个身先士卒舍生忘死的排头兵。
他们告诉我，那年我们分别后几个月，你们奉命转战到了海拔3400米的哈希勒根达坂隧道，那是整个工程中最难啃的硬骨头之—。由于高寒缺氧，冰峰雪岭，机械和物资运输极端困难，开工日期一再拖延，你急得吃不下睡不好，几次向上级请战，被获准提前进驻工地。
面对冰天雪地、永久冻土、山体破碎和物资短缺等重重困难，你毫不畏惧，组织和率领党员突击队，打响了开凿隧道的第一炮。施工展开后，你始终坚持同战士们一道打钻、装药、爆破、清碴、支撑、浇筑，最苦最累的地方总有你忙碌的身影。
遭遇雪崩、塌方、融冰、流沙、泥石流等重大险情，你总是冲在抢险排险最前面。一次，冰达坂便道施工经过雪崩多发地段，曾有战友因雪崩在这里伤亡，动一石都可能引发致命危险。打炮洞炸石碴的任务下达后，你的一声“你们后面上，我先来试试”，硬是揽过危险给自己，留下安全为别人。
那次你跪趴在狭小的炮洞里手工作业，尽量减小了声音和震动，但衣服却被汗水和泥浆湿透，出来寒风一吹成了硬邦邦的“冰甲”，战士们用镐柄敲打才帮你脱下。
在你们和兄弟连队英勇无畏百折不挠的艰苦努力下，这条340米的隧道就这样一寸寸掘进、一点点拓展，最终比原计划提前39天凿通。这让我想起了你说过的：“干四化就是要大干，别说每天8个小时，就是18个小时我也干！”虎成兄，为了新疆各族人民的团结路、发展路、幸福路，你真是豁出命了啊！
虎成兄，我的采访本上，记录着你的一句话：“多出力，多流汗，就是对祖国四化最大的贡献”。我想对你说，47年来，你心心念念的祖国现代化建设欣欣向荣如你所愿。
当年你们流血流汗用生命托起的独库公路，连接成了五横一纵的天山公路网，缩短南北疆里程近一半。这一天堑变通途的壮举，促进了祖国边疆的国防稳固、经济发展、社会稳定、民族团结。
今天，新疆大地各项事业蓬勃发展，犹如独库公路沿线的烂漫山花生机盎然光彩夺目。
随着全国以及新疆经济社会和现代化建设的高质量发展，独库公路通过改建沿途生态环境和交通服务设施大为改善，昔日边远荒僻、冰封雪阻、人迹罕至的状况早已被“一日看四季，十里不同天”的“中国最美公路 ”盛名取代，中外游客蜂拥而至。
据交通部门统计，仅2024年夏季开放的四个多月里，全路车流量超过372万辆次，人流量超过705万人次 。他们中绝大多数是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许多人在浏览美景的同时，不忘前往参观安葬着你和167名战友的乔尔玛烈士陵园，对这条翻越天山脊梁的公路又被称为生命和信仰之路有了深刻的理解。
虎成兄，我还要告诉你一件喜讯 ，在今年1月召开的自治区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自治区主席宣布独库高速公路将于年内开工修建 ，它将与现在的独库公路走向一致并且全年全天候通车，成为新疆西侧跨越天山南北又一条新的交通大动脉。
你和你的战友们用血汗和生命铸就的天山大通道，又将迎来崭新且更加辉煌的未来。
到那时，当现代化的高速公路如彩虹般横跨天山，贯穿你们曾为之奋斗的土地，你和长眠于此的烈士们定会深感欣慰，含笑九泉。
艾民，中共党员，1954年出生于陕西省西安市。1976年南京师范大学毕业进入新疆日报社，从事新闻采写与编辑工作，直至2014年退休。退休前任该报高级记者、新闻总监，其新闻作品多次获得中国及新疆新闻奖。1995年获评新疆首届双十佳新闻工作者。
（隋云雁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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